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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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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錢菊花生了一個女兒, 這個消息在冬日的大隊裏傳的飛快。

田二柱的媳婦和田大柱的老娘可算是抖起來了,錢菊花又是一個女兒,三個女兒!

不光是這家子以後都要靠著侄子, 就連大寶把錢菊花給推了一把導致早產的事情也能糊弄過去了。

田大柱的老娘眉飛色舞:“我就說大柱子沒兒子命, 偏偏菊花不信邪,非得爭,看吧,這花了好幾塊錢,又是找接生員又是找王櫻的, 到最後還不是生個姑娘?可見是註定了的事。”

田二柱媳婦也高興, 她跟婆婆回家吵到後半夜, 早上男人回來了才知道,原來錢菊花真的生了一個姑娘!

田二柱媳婦頓時覺得自己前些天在心裏那些念叨都沒落空,真的應驗了!

婆媳倆本來吵了一架互相埋怨著,現在卻又雙雙湊在一起高興, 迫不及待就放出話去。

田大柱老娘也趾高氣揚, 把大兒子叫過來,細細囑咐:“你媳婦這下也死心了吧?她就是這個命, 生不了兒子!你也是沒這個命, 往後還是安安心心靠著你侄兒, 大寶是你看著長大的,往後還能不孝順你?再說了, 你往後摔盆砸碗的,不都得大寶來?”

“昨天你媳婦那不依不饒的樣子, 瞅著就嚇人, 你回去可得跟她講清楚。她這樣的, 生不了兒子, 咱們還照常好吃好喝沒給人攆出去已經是厚道了。叫她少作妖!”

田大柱的娘提起來昨天就生氣:“還有你那兩個丫頭片子,一個不吭不響的就往外跑去找人,倒是會給你找閑事。一個扯著嗓門就告狀,咋的了?我個當奶奶的,還要被小輩的指著告大隊長?”

“你回去跟你媳婦說,叫她明個去找田有福,說是自己不追究了。”

田大柱老娘腰板子格外硬挺:“她又沒個事,昨天還辛苦你弟跑了一趟隔壁大隊,回來下半身都濕透了,人這會兒還在睡呢!就算是大寶推了,你弟也夠對得起她了。叫她不準再追究了!”

田大柱整個人瑟縮著,在他老娘面前連個話音都沒有,把田大柱老娘給看得生氣。

她確實不喜歡大兒子,誰能喜歡一棍子敲不出三個字的人啊!

小兒子嘴甜會說話,還給她生了個大胖孫子,她跟老伴老來有靠,靠的不就是孫子爭氣嗎?

大柱就只有三個女兒,遲早都是嫁出去的賠錢貨。

田大柱老娘想到這裏,還問了一句:“你今早上給王櫻和接生員多少錢?”

田大柱縮著脖子:“給接生員四塊錢,給老嬸兒一塊錢。王櫻的沒給。”

五塊錢!

田大柱老娘的心肝都疼了,她摸著胸口狠狠罵道:“那接生員,來的時候孩子都生了!她一點忙沒幫上,好意思要四塊錢?!你是錢多了咬手是不是?!”

田大柱又不吭聲了,他也不想給。

生了個丫頭,他別說是往外給錢了,他自己都不想活了。

但是當時田大樹在,大樹是民兵,在大隊上也是有一定的,大樹直接發話問他要四塊,說是這一趟去的不容易,來的也不容易。

接生員人家半夜被叫醒,又蹚著大雪來的,在雪地裏都走了三四個小時,給四塊錢也是應該的。

田大柱現在三個女兒,連個大聲說出自己意見的勇氣都沒了,只能給了四塊錢。

至於田奶奶的一塊錢,那是早就說好了的,又是本家,不給也不得行。

倒是王櫻走得早,沒給王櫻算錢。

田大柱的老娘道:“就這吧,那倆給了就給了,王櫻的就不給了。笑話,接生出來個丫頭,還給啥錢?原先舊社會時候,接出來丫頭是一個子兒都不給的。”

這話說的就不對了,如果田奶奶在,一定會譏諷兩句。接出來丫頭不給錢,那都是啥年月的事情了,那時候不是不給錢,是大家都沒錢。你搭把手我搭把手的,男娃給個倆雞蛋,女娃給一個雞蛋。

現在是什麽年月!

家家日子都難過,但是不給接生婆錢的基本沒見過。

田大柱老娘還說呢。

“你回去管你婆娘再要個兩塊錢,你弟昨晚上受寒了,不得補補?還有大寶,叫嚇的半夜說胡話……”

田大柱老娘是真心疼,不過心疼的是錢和大孫子。

“叫她拿兩塊錢來,給你弟和侄兒好好補補!”

田二柱婆娘在一邊聽著,並不接腔。

經過昨天那一遭,再加上錢菊花生了個女兒,田二柱婆娘心裏就穩了。

以前爭,是她吃不住錢菊花生兒子還是生女兒,但是現在好了,錢菊花生了女兒。就憑她五年一胎的,下一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。

大伯子一家現在該是來奉承自己的,她又何必甩臉子張嘴要?

再說了,還有婆婆在。

婆婆肯定能壓住場子,她幹啥要摻和?

田大柱默默應了一聲,轉身離開了。

田大柱家裏,錢菊花睡了一上午,中午的時候就醒了。

那趕路來的接生員還沒走,等著她醒了看能不能給孩子餵上奶,還有孩子是早產,也得等著孩子穩當了再走。

大丫和二丫,大丫在屋外面給母親和妹妹做吃的,早上父親發現自己又有了一個女兒,先是跪在雪地裏哭了半晌,然後連屋子都沒進就出門去了,不知道去了哪兒。

兩個孩子昨晚上就吃了半個饅頭,這會兒也餓了。大丫也怕母親醒來沒吃的,餵不了剛出生的妹妹,就自己做點雜面糊糊。

二丫則是趴在床頭看著小妹妹。

小嬰兒生下來就不點大,尤其三丫還是早產,生出來更是跟個小貓崽一樣。

二丫鼓著臉頰,她輕輕摸了小妹妹的嘴巴。嬰兒軟軟的觸感,跟她摸自己的臉頰完全是兩個感覺。

二丫有點洩氣,她不懂為什麽一定要有弟弟,但是姐姐告訴她,有了弟弟,他們一家子才能擡頭挺胸做人。有了弟弟,爸爸就會對她們特別好,媽媽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對著奶奶和二嬸忍氣吞聲。

二丫雖然聽不懂,但不妨礙她盼著一個弟弟。

她倒不是期盼吃得好穿得好,她只是盼著媽媽能把奶奶和二嬸狠狠罵一頓!尤其是大寶!等她有了弟弟,就讓弟弟去打大寶,把大寶搶她的雞蛋都給搶回來!

可是……

為什麽偏偏是個妹妹呢?

二丫有些傷心,她直覺道爸爸不喜歡妹妹,聽到是妹妹,爸爸都跪在地上哭了。

唉,爸爸哭就哭吧,反正爸爸跟奶奶二嬸是一夥的。

二丫最害怕的是媽媽也哭,如果媽媽也不喜歡妹妹……

妹妹是不是就是太可憐了啊,都沒人喜歡她。

二丫摸摸妹妹的小腦袋,心想,如果媽媽也不喜歡你,我就勉強把姐姐分給你一點吧,然後我再給你一點點喜歡。

大丫做好了飯,又給錢菊花煮了個雞蛋,等到錢菊花醒來的時候,她身邊圍繞著三個女兒,兩個大的都各自縮在炕邊上取暖,小的那個挨著她睡著。

接生員看她醒來就松了一口氣,錢菊花睡得太沈,一口氣睡足了十個小時,她還擔心小的那個怎麽餵呢。

錢菊花看著新生的小女兒,小孩子早產,生下來就瘦瘦小小的一團,比正常生的小孩小了很多。錢菊花抱起女兒,開始給小女兒餵奶。

接生員等小孩子吃了奶之後,再檢查一遍,確定沒有問題之後,才跟錢菊花說明了一下早產兒得精心照顧,然後就離開了。

大丫跑去竈房拿了飯,把雞蛋遞給母親。

錢菊花吃了雞蛋,再看兩個女兒抖抖索索的,就讓兩個也上炕。

“太冷了,炕燒的足,你們上來跟妹妹一起躺著。”

錢菊花沒有問男人去哪兒了,她強撐著起身,從衣箱裏找出來前面給兒子準備的小棉襖,大丫忙上前去扶著她。錢菊花倒是沒多動,就是拿了針線坐回床上。

小棉襖五六件,她拆了縫,拼拼湊湊半下午,終於湊出來一件有點薄的棉襖。

錢菊花把棉襖丟給大女兒:“穿上吧,等明天把人家的圍巾還了。”

大丫呆楞了一下,漲紅了臉,一連串的變故,叫她忘了把圍巾還給王櫻姐姐了!

錢菊花還在拆,她本來給兒子準備的棉襖就格外厚,拆出來的新棉花竟然還不少,足夠給兩個女兒都穿上。

大丫換了棉襖,目光帶著期盼,錢菊花看了一眼就說道:“還行,就是袖子短。”

大丫急慌慌說道:“不短!”

錢菊花:“你沒事時候把手揣棉襖裏就行了,我還得給你妹妹做,來不及給你改了。”

二丫也呆了,她本來正羨慕姐姐可以有棉襖穿的,但是想到自己又不像姐姐一樣幹活,沒必要穿那麽厚,所以就沒說話,她怎麽也想不到,這麽好的棉襖,居然也有她的份!

母女三個都在炕上待著,氣氛正好的時候,田大柱回來了。

田大柱進了屋,看見錢菊花醒了,他吶吶說道:“正好你醒了,給我兩塊錢。”

錢菊花皺眉:“拿錢幹什麽?”

她以為是昨晚上該給誰的錢沒給,但是想想又不至於,接生員的應該是給了,不然人不能走的那麽利索。

接生婆的應該也給了。田奶奶到底是連著親的,不給不合適。

錢菊花:“是給王櫻的嗎?”

算來算去,大概只有王櫻會不拿錢先走。

錢菊花想著這事不合適,人家不要,她可不能不給。如果不是王櫻,昨晚上她未必能撐過來。

昨天雖然疼,但她意識一直在,也知道生產過程中,一直都是王櫻在主導,田奶奶不過就是幫把手罷了。

“兩塊錢不大夠,人家跟著熬了半夜,等我能起來了,我去給她送吧,也送幾個雞蛋。”

錢菊花不愛欠人,但同樣的,她也很知恩。她前頭那樣給王櫻難堪,人家後來還是不計前嫌的來幫忙,連田奶奶都是許諾了一塊錢才來的,王櫻則是二話沒說就來了。

錢菊花心裏想著,家裏現在還有十幾塊,給王櫻包個五塊錢總是使得。

大柱遲疑了一下,然後才說道:“咱娘不叫給王櫻包了。說她接了個丫頭,本來生丫頭就不該給。”

錢菊花:“人家是接了個丫頭,但誰家接丫頭不給錢了?就是你叫接生員來,你不也給人家包了嗎?”

王櫻還救了她一命呢,光是這點上,包個大的也應該。

錢菊花突然反應過來:“錢不是給王櫻的,那是給誰的?”

田大柱被媳婦問到頭上,嘴角翕動了兩下,最後還是承認道:“給二柱和大寶的。”

錢菊花驚怒交加:“你問問你媽,她心肝是不是泡在臟水裏長起來的!我還沒下床呢,她就指使你回來要錢!你弟要錢幹什麽!你侄兒推我的事還沒算完呢!我憑什麽給她錢!”

田大柱看著氣憤的媳婦,冷不丁說了一句:“你生了個丫頭。”

錢菊花瞬間身子涼了半截:“我生了個丫頭怎麽了?”

田大柱:“你生了丫頭,咱以後得讓大寶摔盆……菊花,大寶就算是推了你,你也算了吧。誰叫……誰叫咱倆命都不好呢。”

錢菊花心裏涼透了:“所以你意思是,叫我不準再追究田大寶推我的事。還得給他送兩塊錢是吧?”

田大柱往門檻上一坐,腦袋埋下去,如果可以,他真想一輩子都這樣。坐在門檻上把腦袋狠狠低下去,往後再也不擡起來。

錢菊花不吭聲了,她抱著女兒小小軟軟的身子,自己都覺得前路渺茫無所依靠。

半晌,錢菊花才起身,從衣箱裏扒拉出來一個小荷包,遞出去兩塊錢。

田大柱看到錢就接下來,當即就要起身去給兄弟和侄兒送錢。

錢菊花苦澀道:“從你進門到現在,你連看都不看小丫一眼。田大柱,你為什麽不早點跟我說你是個這樣的人,你早點說,我也不會願意進你家的門,受你家的罪。”

田大柱眼睜睜看著媳婦步履蹣跚的走回炕上,歪著身子睡下。

他知道媳婦這是埋怨他不能頂事,可那能咋辦啊,誰叫他沒兒子啊!

田大柱走了,大丫和二丫看著側躺哭泣的母親,心中也跟著酸,大丫的眼淚掉在小丫臉上。

明明是一家人,但兩個孩子都知道,現在仿佛只有她們四個是在一塊漂浮的木板上。本來應該帶著她們劃槳的父親離開了,她們自己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怎麽走。

王櫻在小年夜次日吃到了徐霜準備的大餐,家裏僅剩的豬肉被拿來包了一頓餃子,豬肉大白菜餡的餃子,香噴噴的,一個個跟小元寶一樣,蘸著醋吃,滋味格外香。

豬肉燉菜中午吃了,晚上就幹脆做了一條魚,徐霜把家裏能找到的辣椒放了一半進去,香香辣辣的一鍋燉魚,辣味格外開胃。

還有一盤子涼調蘿蔔絲,一盤子的炸魚塊,湯是拿山藥泥做的芙蓉湯,撒點枸杞子,鮮美的很。

徐霜還遺憾:“今年忘了準備些海貨,弄點海帶回來,燉個排骨湯也好喝。”

王櫻拿著筷子都快忙不過來了,她對今晚上的菜已經是很滿意。

香辣魚的滋味叫她停不下來,斯哈斯哈的,感覺像是在吞火。不得不感嘆已經過世的公公果然是川菜廚子,徐霜放辣椒也太狠。

“沒事,明年咱們開個單子,從夏天就開始準備。”

王櫻最近喜歡上了徐霜做的那些菜幹,就比如土豆幹,吃起來艮啾啾的,也好入味,跟肉燉一起,吸飽了肉的湯汁,滋味更加美妙。

還有豆角幹,幹豆角泡開,跟排骨燉一起也太好吃了!是那種新鮮豆角都比不上的好吃!

兩個人大吃了一頓,吃完了飯,王櫻揣上一包徐霜做的反沙芋頭,也是她實在懷念甜品,饞的實在不行了。徐霜才豪氣的用白糖給她做了這麽一道甜品。

王櫻帶著反沙芋頭去看程淑芬。

到的時候,程淑芬都已經準備睡下了,看見是王櫻趕緊就讓進門來。

程玉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,一臉擔憂:“櫻姐,你沒啥事吧?我聽說你昨晚上去給人接生了?”

王櫻奇怪:“你怎麽知道?”

現在雪大,程玉和程淑芬也一直都不出門,她們身份尷尬,上哪兒都不合適。

程玉虛了一下,程淑芬說她:“這丫頭不知道咋回事,偷摸把自己臉一糊,最近經常往外跑。”

程玉:“我那不是……那不是出去轉下看看能不能逮到兔子嗎?”

說著程玉就提溜了一只死兔子過來:“看,櫻姐,這就是我逮到的!”

王櫻咋舌,這麽大這麽肥的一只野兔,還是這樣大雪封山的時候,程玉這是怎麽抓到的啊!

程玉得意的很:“我削了竹簽子,看見有個動彈的就紮過去。”

王櫻不得不感嘆,這樣也行。

程淑芬數落道:“她就是膽子大,瞎貓碰上一次死耗子,就覺得自己還能再抓,一個勁兒的跑。”

王櫻:“抓可以,可不能往山裏去,這時節山裏的路不清楚,再陷到哪兒了可咋辦?”

程淑芬:“就別往外跑了,再叫人看見。”

王櫻知道程淑芬生怕程玉往外跑連累自己,說道:“其實也不礙事,她只要不往人堆紮就行,被人看到就看到吧。你們這樣來的,她要是出去想抓個兔子啥的,被人看見也不會說什麽。”

畢竟田有福給的糧食有限,程玉兩人如果一直不出去想辦法,別人也該想是不是王櫻私底下給她倆吃了啥好吃的了。再說了,就算是大人,一直關在屋子裏也是要出事的。程玉還是個小孩子,哪兒能一直連門都不叫出。

王櫻這樣一解釋,程淑芬也放心了,程玉膽子大,又有點功夫,尋常在外面跑是不用擔心安危的,唯一就是怕帶累王櫻,讓人說她沒管好人。

程玉把兔子塞給王櫻:“送給你!”

她之前吃王櫻給的炸魚時候就想了,她一定要給櫻姐分肉吃!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!

王櫻啼笑皆非:“我不缺這個……你們自己留著吃。”

程玉還是一個勁兒的塞:“你拿著,我還能再打到的!”

也得虧是她們住在靠近山的地方,程玉一下午就見著兩回兔子了,就是準頭還得再練練。

王櫻實在拗不過,就接了下來,反正程淑芬和程玉這裏沒作料,估計也難做,她準備把兔子帶回去,叫徐霜做好了,她再送過來點。

程玉註意力很專註,雖然扯開了一會兒,但她還是堅持問道:“櫻姐,你昨晚上去接生順利嗎?”

王櫻:“還行吧。”

程玉喋喋不休:“生了個小妹妹還是小弟弟呢?”

王櫻:“生了個女兒。”

程玉歡呼一聲。

王櫻就很納悶:“生個女兒你就這麽高興?”

程玉臉上帶著解氣的笑容:“我只要看到別人想要兒子,特別特別想要,最後偏偏是個女兒的,我就高興。”

王櫻挑了下眉毛:“怎麽說?”

程玉振振有詞:“因為那些人們都很虛偽啊,明明大家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,但是人人都想要兒子。你要問他們要了兒子能幹嘛,好像也不能幹嘛。要給兒子供起來,要給兒子娶媳婦,要給兒子考慮工作,最後還要給兒子帶兒子。”

“辛苦一輩子,好像這樣也沒享到福。偏偏她們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完整的不得了。覺得自己特別厲害。”

“拜托,像我這樣的才叫厲害,像我老師這樣的才叫爭氣。”

“這些人自己做不到厲害和爭氣,就幻想覺得有了兒子,兒子就會爭氣。怎麽可能嘛。”

“我練功,從很小開始就是早上五點起,一練就是一整天。他們既然把兒子當成那麽金貴的人,怎麽可能叫兒子吃苦,不吃苦又不可能成才。所以就這樣一代代循環。”

“所以,叫這些人願望落空才好呢!”

王櫻看向這個肆意揮灑的女孩,說道:“你說的很對,但是在很多時候,環境也有它的因素。”

“你知道現在國家很多人都在種地對吧?種地需要勞力,勞力就是農村家庭的資本。如果沒有勞力,農村想要積累財富是很困難的。而你不得不承認,在大多數人眼裏,男性在勞力方面會更突出一點。”

“所以這才形成了農村人人要生兒子的現象。”

“就拿咱們大隊來說,因為大隊長還是個比較公正的人,所以大隊上充其量就是些風言風語和小摩擦。但是換了一個不那麽公正的,權利管不到的地方,就會有人用武力較勁。”

“這時候沒有秩序,只有強弱。如果你家的勞力達不到抗衡的水平,那就會面臨一些不公平的事情。”

“這樣的行為無疑是錯的,但人就是不能挑選環境。在那樣的環境下,就是會出現不公平的事件。”

“就比如我昨天接生的那一家,他們想要個兒子,本質是想不被兄弟一家欺壓,擺脫自己成為這個環境下最底層的局面。”

王櫻說完,看到程玉沈默了。

片刻之後,程玉又開口,不同的是,這個只有十三歲的姑娘雙目灼灼。

“我不同意!”

“櫻姐你說的環境我認同,的確,人不能決定自己出生的地方。所以也必須要接受這些不能改變的東西。”

“但這些真的需要接受嗎?”

“現在是新社會了,就算是受到了不公平,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去解決嗎?”

“你說昨天那家生了女兒,就要面臨兄弟家的欺壓,但是這些很難解決嗎?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,他們家的當家人肯定是非常軟弱怕事的人。因為只有弱者才會相信,只要自己生了一個兒子,別人就會高看你一眼。”

“怎麽可能?弱者生了弱者,他還會是個弱者。他所期盼的,不是不被人欺壓,而是滿足他可憐的自尊心,讓他自己不被人鄙視而已。”

“櫻姐你也說了,你們大隊長是很好的人。在這樣很好的人管理下,是沒有人會去用武力打壓他們一家的。”

“那還有什麽好怕好畏懼的呢?不過就是一些閑言碎語,說了也不掉塊肉。”

“就算是有人動用武力了,我就不信當家人往外一站,拿一把菜刀,誰還敢上前來?”

“不過就是保護家人的決心不夠強,把自己面子看的很重。懦弱自私且沒有擔當的人才會這樣想。”

王櫻滿臉震驚,她從未想過程玉小小年紀竟然天生自帶一股清澈。

田大柱家裏的事情,她自己都拿不定主意,會動搖覺得是不是錢菊花生一個兒子會比較好。

但是程玉的話卻相當簡單直接,指出了核心問題。

田大柱家的問題,根源全在田大柱身上。

程玉還在嘟囔:“人廢就不要怨自己沒兒子,他那麽想要兒子,怎麽不把自己搞的富裕點?不怕兒子來了吃苦?說白了還是做不到嘛。這樣的人,有了兒子也不會自己努力,只會讓老婆女兒努力去供養兒子。”

王櫻長嘆一聲,轉身對程淑芬說道:“程玉很好,一定不要耽擱了,讓孩子多讀點書吧。”

程玉的天真是一種不讓人討厭的天真,她目標明確,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很少會動搖。別人給的意見她也可以放在自己的框架裏理解,並且堅持自己的觀點。

這樣的能力,很多成年人都未必會有。

程淑芬也被程玉的早熟和透徹嚇了一跳,皺著眉。

她覺得程玉的想法有些出格,但卻說不出到底哪裏出格。

王櫻交待讓程玉多讀書的話一出口,程玉就有些後悔了。

她幹嘛多嘴!

現在好了,往後還要念書!

她真的很討厭念書的啊!

王櫻摸摸有點喪氣的程玉的臉:“你這麽聰明,才應該看書。不然聰明不經過引導,很容易會鉆進牛角尖。”

王櫻把懷裏的紙包遞給她:“你好好學,往後你學的越好,我就叫你姐夫給你多做點好吃的怎麽樣?”

程玉心動了,她抱著紙包點點頭。

王櫻拎著兔子離開,回到家之後還跟徐霜感嘆:“程玉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了。”

徐霜:“你剛才還跟我說大丫二丫是你見過最懂事的小姑娘,現在又說程玉是你見過最聰明的孩子。”

王櫻攤手:“確實很好啊。”

王櫻覺得程玉無疑是幸運的,她的聰慧沒有被埋沒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中,而是在見識到了更大的舞臺,吃過了更沈重的苦頭之後,聰慧越發明亮耀眼。

大丫二丫也是如此,如果可以拋開家庭的枷鎖,兩個孩子未來也會有很不錯的發展。

徐霜把人摟在懷裏:“行了。”

看你稀罕這幾個小丫頭的樣子就知道你想要個姑娘了!

過了小年夜,那就算真過年了。

王櫻第二天起了個大早,把院子裏收拾幹凈。

不為別的,而是大隊的石磨有限,公用的也就一個。

偏偏今天該是磨豆腐的時候了,有相熟的人家問到徐老太那兒,徐老太又問到王櫻這裏。

王櫻覺得還好,她跟徐霜一直關著門過,過了也有兩個多月了。

大隊上來來往往的也不壞,再說了,好幾家都是前面來幫著起院墻的人家,也不好拒絕。

徐霜把家裏沒吃完的魚都給收起來鎖廚房,又把院子裏其他東西都給收好,屋裏也打掃的幹幹凈凈。

上午沒過一會兒,就有人端著豆子來了。

王櫻樂呵呵招呼人,攏了炭盆放在正屋,等著的人就能過去坐會兒。

吳桂花也來了,她跟李春娟不對付,自然是跟王櫻走得近。

她來了就驚呼:“哎呦!這是以前那只瘦豬吧?這才多長時間啊,怎麽胖了這麽多!”

她一嗓子就把周圍的人都給叫了過去,大家都圍著看。

“可不是,這豬可胖了得有二三十斤了吧?”

“哪兒啊,我看至少四十斤!”

“王櫻你咋餵的啊!居然能把豬餵的這麽快!”

王櫻:……

三五不時的倒一捧靈泉水,咋養不了這麽肥?

吳桂花十分羨慕:“等開春了,你這豬估計交上還能分大幾十斤!”

看這長勢和精神就知道,這豬肯定輕不了,說不定比前幾天殺的那頭大肥豬還要重呢!

王櫻一臉高興,同時也在心裏想著其他念頭。

她這個靈泉水,光惠及自家是可以,但是如果能叫大隊的豬都長重點,不是也挺好?

到時候過年分豬肉,她也能多分兩刀。

來的人不多,五六個,有在院子裏推磨的,有在正堂坐著烤火的。

幾個人聊起來就東家長西家短,說個不停。

王櫻聽得津津有味,其實聽聽八卦也挺好的,這鄉村生活,可比電視有意思多了。

剛聽完一則誰家婆婆跟兒媳婦互相打擂臺的精彩場面,內容就又去向了另一個方向。

吳桂花問王櫻:“錢菊花給你送喜錢沒?”

王櫻搖搖頭。

吳桂花一拍手:“我就知道!”

她頂看不上田大柱一家子,尤其是他那個偏心眼的老娘和鬧妖的妯娌。

“田大柱老娘在外面說你接的不好,接了個丫頭下來,說是沒給你錢。”

王櫻倒是真沒想起來要錢的事,主要她本來想著過去幫個忙,又不是專管接生的。沒那個意識。

昨晚上唯一說是花錢的話,就是那兩棵藥材,不過價格倒是不貴,平時她開給別人也就三五毛。

吳桂花替王櫻生氣:“一家子都不是厚道人,我都聽說了,咱大隊接生婆說你給菊花理順了胎位,還給紮了針讓她腿能使勁。這廢了這麽大勁兒,給她們拉回來一大一小都平平安安的。咋還能不給你算錢?”

王櫻:“興許是沒想到吧,不礙事。”

吳桂花打抱不平:“可不能那樣算,該是啥就是啥。你甭管丫頭小子,那不都是她田家的子孫?還能分個三六九等的不給錢?”

王櫻保持微笑,這種她也不知道怎麽辦,難道還能去管錢菊花要賬?

吳桂花:“田大柱是個孬的,他老娘就是那種拉個屎都要回家拉的貨。一窩子都不是東西。”

正說著,錢菊花的聲音傳來:“王櫻?在不在家?”

吳桂花說人壞話叫抓了包,強撐著跟王櫻說:“你趕緊去,我聽著咋像是菊花在叫你。”

王櫻也吃了一驚,錢菊花生的辛苦,這還在月子裏咋就往外跑?

王櫻出門去,看到錢菊花在自家門口白著臉,手裏還拎著東西。

王櫻趕緊要把人往裏讓,錢菊花說一句話要喘三口氣:“不了,我就是給你送錢還有雞蛋的。還有這個,是你家徐霜的圍巾,謝謝你。”

王櫻接過錢和圍巾,把雞蛋退回去:“你還坐月子呢,雞蛋本來就不夠吧?拿回去自己吃。”

錢菊花執意要給:“你拿著!我前頭說話不好聽,換個人估計就是看著我死都不會上門,謝謝你幫我。”

王櫻皺眉:“就為這個?你還坐月子呢,啥時候不能來,趕緊的,趕緊回家去躺著。”

錢菊花眉目中盡是痛苦:“王櫻,你說我還能生兒子嗎?”

王櫻深吸一口氣,左右張望確定了沒人偷聽,才低聲說道:“你這胎已經很艱難了,再生的可能性不大。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,你好好養著,以後也能孝順你。”

錢菊花像是終於被人下了最後通牒,滿臉灰敗。

王櫻想起昨天程玉說的話,說道:“按理說我不該說這樣的話,但是你們家最主要的真是生個兒子嗎?你男人跟你都不是手腳懶惰的人,你們明明自己也能過的很好。三個女兒養大,你們留一個跟我一樣招贅也使得。明明不是死局,你別這樣心灰意懶。”

錢菊花痛苦萬分:“我婆婆和我妯娌……”

王櫻打斷:“那是你們大人該立起來的事,就算是兒子,他也不可能替你們去對抗別人。”

錢菊花怎麽能不知道,她只是被自己的念頭逼的整個人都頹敗了。

王櫻把人推走:“這些都不該是你現在想的,先回去好好養著身體,等出了月子再說吧。”

把錢菊花送走,王櫻拿著用紙包起來的喜錢回家。

一拆開就楞了,裏面赫然是六塊錢。

哪怕是在鄉下,給六塊錢也足夠多了。

王櫻呆呆把錢拿回去,碰上吳桂花問,王櫻只推說錢菊花是來送喜錢的,卻沒說數額。

吳桂花嘆了一口氣:“她這個人就是要強,太要強了。脾氣全拿來跟自己較勁。其實這事上該是她男人站出來。男人不聽話,那就是欠收拾!她就應該把脾氣發在她男人身上,好好收拾他一頓。”

王櫻對吳桂花說的深有同感,可不是,就該收拾田大柱。

他老娘和弟妹那麽猖狂,靠的還不就是田大柱的勢,他一個當家的不出來撐場面,反而叫人越過他去擠兌他老婆。

推磨的一天過去的十分快,王櫻家自己輪到了最後,徐霜磨了豆腐,專門留出幾塊放在外面,等著吃凍豆腐。

王櫻渾身都泛著渴望:“我想吃火鍋!”

徐霜數了數家裏的存貨:“可以。”

家裏的辣椒還剩了不少,足夠做一頓的。

不過凍豆腐還沒好,王櫻就只能眼巴巴等。

一直等到臘月二十八,王櫻興致勃勃:“可以吃火鍋了!”

徐霜把凍豆腐帶到竈房,又準備了各樣蔬菜,吃火鍋就不能在正房了,王櫻攙著徐老太一塊落座竈房。準備一家三口好好吃一頓火鍋。

徐老太還滿是懷念:“你爹在的時候,打的一手好火鍋,那時候都是老鍋子,辣椒能放的冒尖。”

徐霜這個鍋就不夠辣,把家裏的辣椒全放上也沒多少。

王櫻奢侈的弄了大蒜加香油,準備好好吃一頓。

結果,鍋還沒開,又來了事情。

這次來拍門的,依舊是大丫。

跟上次不一樣的是,大丫這次身上是裹著小棉襖的,沒有上次那樣的狼狽,她哭著跟王櫻求救。

“王櫻姐姐,你快去看看吧!我媽媽被打暈了!”

王櫻把筷子一放:“你媽暈了?”

這不是還在月子裏嗎?這還能被人打?

王櫻趕緊拽起藥箱就跟著走,徐老太知道有事,也說道:“你們去,我去找有福。”

好了,這下大丫也不用再跑了,跟著王櫻走就可以。王櫻走的快,徐霜背著藥箱,把大丫拉起來抱著走。

王櫻一邊疾步走,一邊問道:“你媽媽怎麽了?是被誰打的?打在哪兒了?”

大丫抽了下鼻子:“是我奶奶讓我爸打的,打在腿上,我媽就暈過去了。”

王櫻驚怒交加:“為的是什麽啊?”

饒是大丫平時懂事溫順,這會兒眼睛裏也是恨意。

“她們要把兩個妹妹送走!說是小丫要送別人,二丫送去給人家當童養媳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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